古代印章的收藏包括戰(zhàn)國秦漢印和明清流派印兩大重點板塊。印章作為藝術品收藏發(fā)萌于唐宋之時，史書記載唐初大書法家虞世南書寫《孔子廟堂碑》后，太宗賜其東晉王羲之黃金印堪為早期藏印之例。明清伴隨印章藝術的全面復興，古印收藏蔚然成風，藏印逾百至千者不可勝數(shù)。印章收藏成為相對獨立、自成體系的收藏門類。明代古璽印收藏有顧從德、郭宗昌、楊元祥、范大澈四大重鎮(zhèn)。其中顧氏集印1700余方，編成《集古印譜》，直接滋養(yǎng)了當時印壇何震等篆刻大家。而范氏收藏古璽印達2600余方，冠絕一時。明末張灝是第一個致力流派印章收藏的收藏家。萬歷四十五年(1617年)，他收藏的文彭、何震、蘇宣、李流芳等人的印章已達450萬。清代藏印之風鼎盛。其中收藏古璽印以查禮、吳云、吳式芬、陳介祺、郭裕之、陳寶琛等最為著名，而陳介祺(1813～1884年)一人即藏古璽印6000余方。加上他借自李璋煜、吳云、吳式芬、吳大澂、李佐賢、鮑康諸家之印，鈐成《十鐘山房印舉》，共191冊，總數(shù)達10284方，是最富盛名的集古印譜。流派印章的藏家有康熙時的周亮工、乾隆時的汪啟淑以及嘉慶以來的顧湘、丁丙、魏稼孫等。正因為明清以降古印章收藏風氣極盛，偽造古印相伴而生，偽印曾蒙蔽過所有醉心藏印的藏家。即使在當今許多著名的博物館收藏中，我們也時常看到偽印的影子。古印章的辨?zhèn)?，主要可以從下面幾個方面入手。歷代官印是藏家追逐的目標，因其一般個頭大于私印而數(shù)量又遠少于私印故也。所以官印又自然成為作偽的重災區(qū)。歷代官印皆以正方形為正宗，然而特定時期和地域也有一些其他形狀的官印，掌握這些特征，如印文為某時某地職官印，而印面形狀卻不符，偽印的可能性更很大了，這在戰(zhàn)國古璽鑒定中尤為重要。如戰(zhàn)國齊官印往往在印面上端或上下兩端有方形突楞，黃賓虹藏有一方“歷王之鉨”(圖1),見《賓虹草堂藏古璽印》，上有一突，摹仿齊璽，但印面有一周框線，一望而知贗作。
戰(zhàn)國古璽，異彩紛呈。印之大小，并無定制。入秦以后，隨著度量衡的統(tǒng)一，方形官印邊長多變化于2．3厘米(當時1寸)左右。北朝官印略同。隋唐以后，官印邊長多超過4厘米。準確掌握歷代古印尺寸的變化，對印章辨?zhèn)魏苡杏锰帯?/SPAN>如“司宮長司”印(圖2)，上世紀70年代山東省文物總店收藏，邊長1．6厘米。《山東新出土古璽印》中，被定為漢代官印。漢代官印邊長皆在2．3厘米左右，此印遠小于于此，僅此一點，便可定為偽印。至如“司”字右豎左彎（漢官印絕大多數(shù)為直筆如東漢末至西晉“軍司馬印”圖3）和毫無漢印渾厚神韻已不用再辨。
圖2 司宮長司(偽) 20世紀70年代山東省文物總店收藏
圖3東漢末至西晉“軍司馬印”（真） 戰(zhàn)國官印或朱或白。至秦至南北朝，方形官印幾乎皆為白文。隋唐以后，官印基本為朱文。如遇不合此規(guī)律者，務必警惕。如清代吳大澂《十六金符齋印存》著錄有一方“虎步叟搏司馬”(圖4)。叟族為古代少數(shù)民族，活動于兩漢魏晉之際。按當時印制，且不說此印尺寸形狀俱不相符，僅誤為朱文一項，便可定為贗作。
①界格。措施于印面，用以分隔印文的界線。主要有田格、橫日格、日格（習稱半通印）、（田字中間加一豎）格(用于6字印)幾種。戰(zhàn)國之時齊楚等國就使用田格或橫日格劃分方形印面。至秦代，絕大多數(shù)官印都施田格或日格，此風延及西漢初年，以后遂成絕響。東漢之時，又出現(xiàn)了少數(shù)（田字中間加一豎）格道家印和殉葬專用印。如林樹臣《璽印集林》著錄有“陽平君印”(圖5)。從風格上看接近秦印風格，秦代封君也較常見，或以封地為號，以華陰、涇陽；或為特立之號，如剛成、武信。此印擬秦印而又失之草率簡陋，加之秦這類印必施田格，如秦“昌武君印”(圖6)。此印只施邊欄，不合時制，當為偽印。
圖5陽平君?。▊危┝謽涑肌董t印集林》著錄
圖6秦“昌武君印”(真)
②邊欄。指刻鑄于陰文印面印文之外的方形界框。在官印系統(tǒng)中，戰(zhàn)國習見，秦和西漢無之。東漢和魏晉十六國個別官印有邊欄。如秦、西漢或南北朝風格的官印中見到欄邊，要格外留神。就私印而言，從戰(zhàn)國至北朝，只在戰(zhàn)國至西漢早中期部分私印見到，其他時代風格的私印如邊欄，偽作可能性就比較大了。不同時代的印章有不同的印章稱謂，同一時代官級不同，官印的稱謂也可能不一樣。如伏波將軍（圖7），上世紀70年代濟南市文物店收購，《山東新出土古璽印》著錄，時代定為漢。邊長1.3厘米。此印甚小，乃極拙劣之偽作。也許是因為東漢名將馬援曾任伏波將軍之故，偽造伏波將軍官印者頗多。臺北故宮博物院亦舊藏有一“伏波將軍”印偽品。檢兩漢官印制度，二千石以上高官皆稱“章”或“印章”、“之印章”，以連同原官名湊足5字。二印不合此制，知為偽品。
 圖7伏波將軍（偽） 20世紀70年代濟南市文物店收購所謂印文內(nèi)容，主要指古代官印中所含的特殊的官名、地名，特別是那些僅見于某一特定時期的官名、地名。如一方印章上出現(xiàn)了這種官名和地名，但印章制度與風格又不見于此時，使可定為偽印。如1870年何昆玉輯《吉金齋古銅印譜》中“繡衣執(zhí)法”一印(圖8)。此官系王莽時期獨有，《漢書·王莽傳》記載：“莽改御史為執(zhí)法，又置中郎將繡衣執(zhí)法五十五人，分填緣邊?！钡旅Ч儆A勁而又無四字者，此印生硬板滯，必為偽印。
圖8繡衣執(zhí)法(偽) 何昆玉《吉金齋古銅印譜》著錄就隋以前公私印而言，鼻鈕占了絕大多數(shù)，而龜鈕等其他鈕式的印章只占一小部分。物以稀為貴，龜鈕等奇異鈕式便成了作偽者青睞的對象。“軍假侯印”(圖9)，1979年濟南市文物商店收購，邊長2．3厘米，原時代定為漢。此印鈕式臆造明顯，當為偽印。漢魏之時軍假侯乃軍曲侯之副手，只能用鼻鈕。此印鈕為龜上再盤一蛇，當為玄武之類。這種鈕式絕不見漢魏官印。再說，漢魏時，只有高級的侯王印“侯”字無單人旁，而低級的軍假侯、軍曲侯“侯”字皆有單人旁，偽作者印史知識欠缺是明顯的。謹列上海博物館藏“軍假侯印”(圖10)以為參照。
圖9 軍假侯印(偽) 1979年濟南市文物商店收購
早期印章的印臺指印鈕以下的部分，其薄厚因時代而有所變化，如兩漢時期官印印臺大致在0．6～1．0厘米之間，印臺變化的趨勢是由薄至厚。過厚過薄者皆要小心。如西安文物庫房藏有一方“軍假侯印”(圖11)?！蛾兾鞒鐾翚v代璽印續(xù)編》中收錄此印時雖未提供印體照片，但從它著錄的印臺厚0．2厘米的超薄厚度便可判為偽物。當然參照上海博物館藏“軍假侯印”(圖10)，此印“侯”字誤刻，印文單薄已不用再論。
一次有位藏家拿來一方“某某司馬”的6字“漢官印”。僅從他細心描摹的高近2厘米的印臺看，我便告訴他此為偽印。而且官名有拼湊之嫌，鈕式也不倫不類。但這位藏家堅信此印“皮殼”(即銹層)是老的，印是漢代。面對腦中尚無印史框架而又堅信自己“經(jīng)驗”的他，我心中襲上淡淡的悲涼。古代印章的收藏分為古璽印和流派篆刻兩大類，其中古璽印中，銅印占了絕大多數(shù)。而且其中絕大多數(shù)都曾長期埋在地下，即使為傳世品，也會產(chǎn)生銹蝕。如西漢“李信私印”等。古印的銹主要有兩個層次，即表面為綠銹，綠銹下為棗紅銹。有時綠銹上還有土銹結合的硬塊。綠銹在印章表面分布并不均勻，有的地方可能已露出棗紅銹。銹層較厚，附著結實。近年因藏印之風又興，市場上偽印甚多。但總的來說，現(xiàn)代偽印的銹無論是用漆調色涂抹，還是用硫酸銅加化學試劑置于潮濕環(huán)境下“培養(yǎng)”出來，都有兩點共性：第一，銹層薄，涂抹而均勻，層次單調，綠銹色多發(fā)白（圖12），不似古印真品的綠銹沉古。第二，與印本身銅質結合不緊，較容易除掉。古代不同級別的人，用印的質材是不一樣的，其中銅印最普通，玉、金、銀印最尊貴，官印系統(tǒng)尤如此。一次有位藏家拿來一方“古印”請我鑒定，印章豎長方形，大概0．6厘米×1．2厘米。印文為“右空”，鼻鈕。右空乃右司空的省文，此自為秦漢“官印”了。但此印有鎏金殘痕，我告訴藏家此乃偽物，因為鎏金印漢魏時期是等同于金印的，非高官顯宦不能用此。而秦漢時的這種豎長方形的半通官印是級別最低的官才使用的，制度矛盾。再則半通印是同期正方形官印的一半大，即大約1．2厘米×2．4厘米，此印又顯然小了。曾見“夔州防御使符”（圖13），以其自稱“符”而非“印”，知為明末李自成政權官印，但印文輕佻，邊款刀功惡俗孱弱。再看竟為染色印石刻成，而非銅質鑄造，鈕制更不著邊際，知為近年偽物。檢索資料，“夔州防御使符”原印銅質（圖14），傳出山東恩縣。印背右刻“夔州防御使符”，左刻“永昌元年四月日造”，印側刻“宇字貳佰貳拾伍號”。現(xiàn)藏國家博物館。
篆刻風格是鑒定古印的極為重要的一個方面。后世作偽都能摹仿古印的大概，但對特定時代形成的篆刻的內(nèi)在神韻是難以畢肖的。這也就如同字畫鑒定中強調的“時代風格”?？偟恼f來，戰(zhàn)國古璽，古奧靈動。秦代印章多以小篆鑿于界格之內(nèi)，轉折自然而富于彈性。兩漢官印或鑄或鑿，但都趨向整齊端莊。新莽印章，筆畫勻挺，工穩(wěn)頎長，鑄制精工。魏晉印章多方折松散。南北朝印章更趨粗樸豪放。據(jù)此，如果有人稱藏有一方南北朝官印，印文結構謹嚴，布局停勻，那不可能是真品。同樣如誰有一方呆滯無神或雄肆奇崛的“莽印”，你也千萬不要當真。如榮寶齋出版社出版著名畫家、篆刻家于希寧編《黃賓虹藏秦漢印拾遺》中有一方“義□道宰印”（圖15）。此印5字排3行、“印”獨占一行及獨特寫法均為莽印法式，公元8年，王莽篡漢，并開始“大刀闊斧”地托古改制，將許多層級的長官改稱“宰”，如改“縣令長曰宰”。但此印周邊不整，結字板滯小氣，線條僵硬。而莽印真品，一般都方整謹嚴，篆法遒麗，如北京故宮博物院藏“蒙陰宰之印”（圖16）
圖15義□道宰印（偽）黃賓虹舊藏
圖16蒙陰宰之?。ㄕ妫┍本┕蕦m博物院藏
漢玉印是印苑中的精靈，價格遠貴于銅印，歷來偽品較多。曾見西安一藏家出示自藏玉印六七方，俱為贗制，有的還用的是近年才盛產(chǎn)的遼寧岫巖玉雕成。別說普通藏家，偽玉印也常使博物館專業(yè)人員“打眼”。如《西安文物精華·玉器》收錄玉印即真?zhèn)位祀s。其中“陳請士”印(圖17)，為考古發(fā)掘出土之西漢玉印精品。印文以方為主，輔之以圓，挺健而不失婉暢。“宋珩印”（圖18）覆斗鈕型制尚稱標準，但印文筆畫琢磨茍且，僵硬而無婉通之感。筆道起收處多作尖狀，而真正漢玉印多方起方收?！八巍弊謱毶w頭錯為禿寶蓋。要知玉印初興于戰(zhàn)國，鼎盛于兩漢。此間玉印存世約五百余，其中漢代最多，戰(zhàn)國次之，個別為秦代。這個數(shù)字僅占同期存今璽印總數(shù)的百分之一強。當年漢玉印的主人社會地位比高，其文化水準必不致連自己的姓都刻錯。而另一方“秦玉印”（圖19）文字無一正確，有妄加邊框，實向壁虛造，精神與秦漢時代相去萬里。
圖17西漢“陳請士”印(真)《西安文物精華·玉器》著錄
圖18 “宋珩印”（偽）《西安文物精華·玉器》著錄
前面多舉古璽印偽造之例，實際上在明清流派印收藏中，“階級斗爭”也十分激烈。偽仿之印的目標多瞄準文彭、何震、丁敬、黃易、黃士陵、吳昌碩等印壇巨子?！白嬗馈庇。▓D20），見2007年 1月10日《收藏快報》之《記錄黃士陵與秦祖永感情交往的田黃印章》，壽山田黃石。
圖20 “祖永”印（偽） 2007年 1月10日《收藏快報》著錄黃士陵(1849～1908年)，字牧甫，亦作穆甫、穆父。安徽黟縣人。其印刀法精熟，光潔清峻?！白嬗馈庇⌒饩心?，斷非黟山風格。另外，田黃產(chǎn)于福建省福州市壽山鄉(xiāng)僅數(shù)里長的壽山溪兩旁水田下的古砂層中，屬“沖積形砂礦”，主要成分是地開石。澄黃瑩潤，半透明，顏色由外而里逐漸變淡，石中隱約可見羅卜狀細紋，表面有黃色或黑色的石皮，間有紅色的格紋。羅卜紋、石皮、格紋是田黃的獨有特征?！白嬗馈庇恼掌匆喾翘稂S。流派印鑒定，切不可一看邊款署某一名家就堅信不疑。應從各類印譜中尋找資料，分析其篆法、章法、刀法，體會其篆刻神韻功力是否相符，最好再請教幾位印章專家，一定要謹慎。 印章收藏與其他收藏一樣，追求年代久、名頭大、藝術水平高、品相好等等。印章史上，戰(zhàn)國、秦漢是兩上比鄰的高峰，自然應是首先搜求的對象。其中官印遠少于私印，故以官印為貴。鈕式中常見為鼻鈕、瓦鈕，其他鈕式如龜鈕、辟邪鈕、帶鉤鈕等遠少于鼻鈕，價格當然高于鼻鈕印。古璽印中銅印最多，玉印、銀印、金印極少，備受藏家傾睞。流派篆刻方面，明代印章已極罕見，得到清代印以足歡喜，如為名家有年款之作，價格自然更高。另外，無論古璽印還是流派印，個頭大者一般比個頭小的為貴。就西安文物市場來講，2000～2001年時，一般鼻鈕秦漢印在300～400左右，戰(zhàn)國古璽和其他鈕式印略貴于此。一般鼻鈕官印在2000～1000元左右。龜鈕、駝鈕印可達3000～5000元。元押一枚50～100元。上年頭的明清篆刻作品很少，有名頭者更難得一見。到2007年，一般鼻鈕秦漢印在800～1800左右，戰(zhàn)國古璽和其他鈕式印略貴于此。一般秦漢魏晉鼻鈕官印在7000～10000元左右。 |
